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我女承父业的时候着实没想到自己如此天赋异禀,短短几个月就将绿林中扛把子的天兴帮败得七零八落了。
地盘被抢,买卖被截,经济链完全断裂,连库存的粮食也快见了底。手下的兄弟们纷纷跑路,还顺手卷走了不少物件。
其他地方先不说,最起码我的屋里只剩下四面墙和一张床了。
夏季日头正好,火辣辣地晒着崖边的小土坡。油绿的大叶草都蔫吧地耷拉着脑袋,只有我慷慨激昂地扯着嗓子大骂,“你们他妈的倒是给我留条被子啊!老子能活到冬天,用得着!”
巍峨嶙峋的山壁不为所动,只懒散地回给我两个字,“啊……天……”
你别说,大山还真懂我此刻的心情。
二狗跟在一旁捶胸顿足,“真是世风日下啊无法无天!”
他原是个小乞丐,我前年下山时碰到他被一帮地痞欺负得满地打滚,便顺手将他解救了,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我。
“你从哪听来的词?文绉绉的。”
“去年我们打劫庆平城的郭员外时,他嘴里就是这么念叨的。我估摸着是表达愤怒的。”
我抬手拍拍他肩膀,“嗯,你能做到学以致用是很好的,继续保持!以后咱们重振天兴帮正需要你出谋划策。”
二狗叹了口气,“帮主,要不你就嫁给巨龙帮的少当家吧,吃香喝辣的多好。”
“天杀的巨龙帮!提亲不成就断咱们财路想逼我就范。我就算是饿死,也绝不卖身求荣!”
“你不就是嫌人家长得丑吗?”
呃……真相来得猝不及防,我只能沉默以对。
隔壁山头巨龙帮的帮主陈硕只有一子,名叫陈迩,自幼体弱多病,不堪大任。是以陈硕才想让我嫁过去,将天兴巨龙两帮合二为一,我也可以帮着那个病秧子统领帮派,让他不至于被架空。
只是听闻那陈迩身高五尺,相貌奇丑,常年一身的中药味,脸色也是惨白如鬼,离我的择偶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,绝对是不行的。
我“呸”地一口吐出嘴里嚼碎的草根屑,“为今之计,只有重开‘留神桥’了!”
话音刚落,听闻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,“什么留神桥啊?”
我猛地转身,是上个月才投奔上山的三狗,“你怎么还没跑路?”
“我父母双亡人憎狗嫌的,也没地方去……誓死跟帮主共存亡!”
我无语凝噎,倒也不必,有你们两个在,剩下那点余粮怕是真的撑不到冬天了……
永别了,我的棉被!奋起吧,我的留神桥!
“昔年我爹来此山选址建帮时,曾救助过一名道人。他为表谢意,便按我爹的要求,于山隘口两丈远窄道处设下一阵法,可令来往经过之人暂时被困,全凭我爹或劫或放,权当为他生财了!”
“那为什么叫‘留神桥’?是说连神仙也能留住吗?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……哎呀……”
三狗话没说完就一脚踩空滚下了土坡,当即变成了“土狗”。
我摇摇头,“非是留住神仙,而是要你留神脚下的意思……”
那道人曾交代过,留神桥虽能解一时之困,却到底是有违天理,长此以往必得报应,应当适可而止。
我爹极贪心又不信邪,对此置若罔闻,只顾着敛财享乐。直到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而我又先天患有心疾,他才慌了神,正式关闭了留神桥且开始散财救济,我才磕磕绊绊地活到如今。而父亲亦于年前患病离世,还不到四十,不能不说是报应啊!
他死前对着我千叮咛万嘱咐,让我此生再不可重开留神桥,我也答应他了。可眼下实在没办法,先不说招兵买马,就是我要活下去也需要银子啊!
我跪在父亲的坟包前指天誓日,只要我劫到能撑过这个冬天的银子,我就利索关了它,来年下山谋生。
可我爹大概不想答应,于是给我送来了一个钱袋很鼓的俊俏……郎君。
2
那人侧卧在地,一袭白衣扑满了尘土,黑发散乱,鼻梁挺直俊秀,鸦羽似的眼睫轻轻覆着,不知那双眼睁开时该是如何光景。
我绕着他转了两圈,狠狠一拍手,“这人咱得救啊!”
二狗扯扯我衣服,“算了吧,咱自己都养不活了,再多一张嘴真得喝西北风了!”
“你忘记咱们的帮规了?……呃……见死不救猪……狗不如!”
“帮主你记错了,是见钱不抢天理不容!”
“啧……你是帮主我是帮主?我现在就改了,怎么了!”
二狗撇撇嘴,小声嘟囔,“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……”
知我者,二狗也。
这人确实生得好看,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。
但我绝不能承认,“说什么呢!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?”
二狗和三狗异口同声,“你是!”
我翻了个白眼,俯身从那人腰间扯下一个鼓囊囊的荷包,拿在手里上下抛着,“你们懂什么!这是只肥羊,岂能轻易放过?”
两狗当即两眼放光,“帮主英明!”
三狗弯下腰准备将那人杠起来,拉扯到一半突然停了,“帮主,他好像没气了。”
我闻言立刻探他鼻息,果然进气少出气多,危在旦夕,可观他周身并无外伤啊!
二狗见状上前两步,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,“帮主退后,待我与他渡气,必能起死回生。”
我……
这神仙似的人岂能便宜了他,自然该我上啊!
“放开这位美男子,让我来!”
我说着就一把推开二狗,低头往那人唇上凑去,半路却被一柄折扇抵住了下巴。
那人悠悠睁开眼,“……不必。”
呦,不装死了!
我不动声色,伸手将他扶起。他指指我手里他的钱袋,“这是……”
“哦,太沉了,我帮你拿着。”
他点点头,目光真挚,“如此便多谢娘子了。”
我瞪大眼睛,县城里的小公子都这般自来熟吗?
“叫错了,我是姑娘,不是娘子。”
那人慢吞吞地站起,掸了掸袍子上的土,“我娘说了,帮我管钱的就是我娘子。”
我转转眼珠,“既如此,娘子我就不客气了。”说着扯开了钱袋,登时气结,差点跳起来打人,被二狗从后面抱住。
“你他妈有病啊,钱袋里全装石头!”
那人瞪大眼睛,“你怎么知道我有病的?你有药吗?”
我咬牙切齿,“我没药,我有刀,杀人的刀!”
“我娘说了,女子不要动不动就刀啊枪啊的,吓人,会嫁不出去的。”
“你、娘、还、说、什、么、了?”
“我娘还说,生气容易长皱纹。”
……
爹啊!这货是你送来整我的吧!
我忍无可忍,“三狗,把这个又穷废话又多的家伙打一顿扔下山去!”
那人手一挥,“且慢,娘子稍安勿躁。我虽身无分文,可我娘有啊!你只需扣住我,再写封勒索信给她,必定能得到大额赎金。”
我与两狗面面相觑,第一次见到有人教土匪绑架自己勒索亲娘的!
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!
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“刷”地一下抖开折扇,做翩翩公子状,“放心,我不傻,我只是聪慧得很含蓄。”说完抬手一指西北方,“这是上山的路吗?走吧,回去写信。”
对于他这种反客为主自投罗网的诡异行为,我们三个当场就懵圈了,回过神来时已经悻悻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段路。
还是我稍微清醒一点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就按顺序吧,我叫四狗就成。”
……
神他妈的按顺序,那我岂不是成“大狗”了!
这厮还会暗戳戳地骂我,必定是装傻的!
我放慢脚步,右手无声伸进袖中握紧匕首,“你是什么人?来这究竟有什么目的?”
说完我自己都有点心虚,天兴帮现在穷得只剩下满山草了,能有什么好觊觎的!
除了我的美色。
那人停下脚回头看我,眸含春水,笑得一派风流,“起初我只是路过,现在嘛,倒有点觊觎娘子的美色。”
没想到,这厮不仅长得好看,眼光更好!
3
最终我还是带他回了家。
真不是见色起意,而是静观其变。
这人来路不明又装疯卖傻,本应敬而远之。可如今天兴帮已到山穷水尽之地,物极必反,不管来什么,都不可能更坏,那便能得一线转机。
况且我方才探过,他并不会武,为了赎金便姑且先忍忍吧。
三狗做了晚饭端上桌,将筷子对齐递给他。我瞥了一眼,笑呵呵地抬手示意,“四狗,喝茶。”
他摆摆手,“我喝茶从不用碗,粗俗。”
“那你吃菜。”
“就这一盘绿色的杂草也叫菜?”
“那你就快写信,让你娘赶紧把你赎回去。”
“我吃不饱手没劲写不了信。”
我霍地站起劈手摔了碗,“耍老娘是吧?拳头管饱,你吃吗?”
他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,“馒头啊,那我爱吃。”说着从盘里抓起个窝头就狼吞虎咽起来,干嚼,就是不吃菜。
这般能屈能伸又欠又怂,真是我平生仅见。
饭后,我盯着他写信,铁画银钩一笔好字,写得是如泣如诉,说他处境危急,名节不保,请母亲速速送上一千两白银为他赎身。
好好一封凶神恶煞的勒索信生生被他写出了逼良为娼的感觉。
真是鬼才!
写到结尾时问我,“赎金送到何处?地址怎么留?”
“芜鬼山巨龙帮,山脚下三岔路西口歪脖子树下。”
我又不傻,哪能真留自家地址,他娘若是报官怎么办!
他手微微一顿,随即笑开,“恕我直言,你这巨龙帮的名字稍显浮夸,没有隔壁山头的天兴帮大气。”
我眼睛发亮,竖起大拇指,“兄台好格调啊!”
“我这么夸对家你都不生气,可见娘子才更有胸怀。”说完还不着痕迹地扫了我胸口一眼,脸色略失望。
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,忍不住补充,“其实我真有‘胸怀’,只是也很含蓄而已。”
他“扑哧”一笑,耳尖隐约发红,“含蓄点好……含蓄点好。”
信写完了,本打算派二狗去送,不料三狗自告奋勇,吵吵着要做贡献不能吃白饭什么的,我便让他去了。只叮嘱他要注意隐蔽,切勿让人跟踪。
三狗还算机灵,顺利完成任务。
从那以后,我们四人就开始了望“银”欲穿的日子。
还稍带一点点挥霍。
四狗实在是公子哥,半点委屈受不得。占了我的床,还让我给他买凉席子,又嫌伙食不好,二狗便下山去割了点猪肉,回来时还得给他带身换洗的衣服,成衣店里最贵的那种。
我当他做摇钱树,便一忍再忍,尽量满足他的要求。
可七日过后,我的私房钱花光了,他的赎身钱却杳无影踪。
我与他并肩坐在歪脖子树下,在聒噪的蝉鸣中努力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。
“说实话,你不是亲生的吧?”
他举着折扇给我打凉,“亲倒是亲的,但我娘眼睛不好,可能不大认路。”
“我看你娘是不大认字吧!这么歪的树,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找得到!”
“……可我娘确实瞎,自幼的病,没法子。”
我深呼吸两口,燥热的夏风顺着我喉管直进胸腹,全部翻涌叫嚣着让我掐死他。
要不说杀气也有形呢,他敏锐地感觉到了,便一把按住我拔刀的手,眸色真挚又温柔,“娘子莫急,没人来赎就算了,我自愿留下做你的压寨相公。”
……他可真是向老天借了脸啊!
“吃我的喝我的还白得个娘子,竟有这种好事!你凭什么?”
“凭我长得好看啊!”
皎洁月色透过蓬勃的枝叶洒在他大言不惭的脸上,堪堪是眉目疏朗,光风霁月。
我狠狠咽了口唾沫,无力反驳。
从前只听说过恃宠而骄,如今第一次见识了恃美献身,自荐枕席的。
4
我能如何?只能屈从内心的邪念……不不不,只能及时止损。
反正赎金是得不到了,能得个人也好啊!至少看倦了歪瓜裂枣的两狗时还能欣赏一下洗洗眼睛。
再说了,江湖儿女不拘小节。男人们看到漂亮女子都要掳回去做老婆,我收个英俊相公也是合情合理。还能让巨龙帮彻底死了逼婚的心,再好不过了。
“行吧,你既如此诚心诚意,我就勉为其难吧!只是你须得听话,好好伺候我。”
他欣喜的牵住我手,“娘子放心,陪吃陪喝陪睡,我都可以。”
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“三陪”?我不太可以……
“谁同意你牵我手了?撒开!”
他委委屈屈地松了手,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媳妇样,倒衬得我像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。
莫名的烦躁从心底涌起四处乱窜,这都什么事啊!罢了,既要调教,总得先给个机会。
“要不你背我吧。”
他闻言站在原地未动,似有些犹豫。我拧拧眉,“怎么?不乐意啊!”
“乐意乐意……我来背娘子。”
他说着矮下身来,湖蓝色的软纱外袍如水泻下,将他后身勾勒出挺拔的轮廓,却略显孱弱。
我不客气地趴上他脊背,肢体相触,竟衍生出了久远的踏实感,如同幼年父亲背我时那般。
长大后父亲就再没背过我,而今我连父亲也没有了。
孤立无援的心酸陡然被勾起,我抿抿唇,忍不住伸臂环住他脖颈,也没太紧,怕热。
半晌,我又默默松开,“都试三次了,到底能不能背起来?”
他颤抖的双腿,粗重的呼吸以及纹丝不动的尴尬都在羞辱我的体重。
“娘子……别急,我……可以……”
“你可以个屁……”
话没说完,他腿一软就被我压趴下了。我俩沿着矮坡咕噜了两圈,撞到一块大石上才停下来。
我滚得头晕眼花,龇牙咧嘴地骂他,“你要谋杀亲娘……子啊!”
不知何时,我变到了他怀里,他右臂垫在我后脑,左臂环住我腰,将我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抱在怀里。
土坡上石尖耸立,我却连一丝外伤都没有,倒是他,两手鲜血淋漓,脸侧也滑了两道口子,正往外渗血珠。见我看他,傻傻地咧嘴一笑。
我心骤然一动,嘴上却不服软,“没本事就算了,逞什么强?”
他将手上的血在石头上抹了抹,才牵住我拉起来,紧紧凝着我,“你是我娘子,不论何时,我总要护着你。”
如此煽情的话自他口中说出,带了些不自量力的滑稽,却掩不住温热的赤诚。
我脸颊微热,推了他一把,“切,哪里听来的肉麻话!”……怎么竟有些耳熟?
他被我推得踉跄两步,“扑通”一声坐到了地上,面色隐隐发白,扑棱着大眼睛看我。
……
就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还保护我?猪都会上树了!
唉,自己的男人自己宠着呗。
我叹口气,走过去背起他,才发现他瘦得厉害。
“我背你回去,就当还你方才护着我,两不相欠了啊!”
他薄唇抵在我耳侧,笑意低沉,“你我夫妻,不必说这些。”
“少来,谁和你是夫妻了!”我小声嘀咕,“你顶多就算个男宠……”
“都肌肤相亲了怎么不是夫妻?”
“你别欺负我读书少,背一下算什么肌肤相亲!”
“那你初见我时就想亲我来着。”
“我……我那是为了救你……”
他猛地捏住我脸向他脸一侧扭过去,“明明就不是……哦,我知道了,你是看我破了相,想对我始乱终弃了是吧!”
夜星倒映在他微红的眼尾处,似焰火落入大海,明灭之间烫得我心烦意乱。
破了相也好看啊,哪舍得始乱终弃!
我这种颜狗是没有底线的。
5
将他背回去时已月上中天,两狗守在堂门口打盹,见我俩回来连忙迎上来,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,一副照顾钱袋子的狗腿样。
我不忍打破他俩的幻想,遂忍着没开口。偏二狗还埋怨我,“帮主,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四狗啊!”
我……
“不不,娘子没打我,是我为了护着她摔伤了,怪我自己没用。”
这般不露痕迹的表功可真是巧妙啊!
我走进屋子坐下,倒了杯水,刚要喝又一顿,先递给他,“你到底叫什么名字?总不能一直瞎叫吧!”
他转头看我,目光灼灼,“我叫慕白。”
“还怪好听的,跟我名字差不多,我叫梁月白。”
“嗯,听名字就很般配……适合成亲。”